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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的邂逅

—— 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

山的邂逅

🥁 晨光曲

    🎵 留白

    🎵 春相随:年夜饭

    🎵 春相随:红包

  🎵 山的邂逅

        早就听说,山是有生命的。

        看山放肆地撒满了荆棘树木,隐蔽的活跃着鸟兽昆虫, 是的,谁也不能否定山的勃勃生机。

        听说, 每一座山都有着自己的个性。

        单单说个性嘛,还好。至于说山都有着不同的个性,那就不好消化了……



1   山连山  山串联着记忆


        服役期间,我是名步兵。 作战演练 ,军靴踏遍德光岛、马西岭、万礼…… 见过的山,也算挺多的吧。但是,对山的印象,千口一面, 就一个冷字。 那时,自己正值十八、九岁吧。 时常,背上驮着一个鼓胀的行装,头上顶着一个硬梆梆的钢盔,手上握着一把沉甸甸的莱福枪, 炎炎烈日逼出了浑身大汗, 额上滚滚的汗珠徐徐滴进眼睛,模糊了视线,唤起阵阵酸楚。即便如此, 仍得硬撑着,抖擞精神,提防着每一座山——狰狞的山、充满挑衅的山、虎视耽耽的山。 冷不防,军官发号施令:“敌人在山上, 冲啊!” 于是,士兵呼喝着奋力朝山巅跑去,子弹猛力向山的胸膛扫射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在嘈杂的、紧张的、啪嗒的枪声中,士兵在呼喝些什么?我想:谁也听不见谁。 呼喝,只是为了划破行军的枯燥,为了给自己打气,证明自已还行,为了发泄自己情绪上的烦闷、压抑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但是,不管我们到底射了多少发 子弹,怎样发狂的奔跑、呼喝、咆哮,山,如果不是沉默无语, 顶多只是让对山传回我们的叫嚣。

        山,包容我们吗,也同时在嘲笑我们。

        山,不行动,只是让我们反思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诅咒你, 冷冷的山!

        所幸, 这以后,我与山又多了一些交往,山的面貌才不至于在我的脑海中定型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一段日子,晨运时,爱沿着花葩山的九曲十八弯跑上山顶。

        花葩山,山路险峻,处处有宜人的景致,也因此处处是诱惑、处处是危机。打山脚起步开始,意志力分分钟都必需同“放弃” 的念头展开拉锯战。 什么时候,你的脚步停下来,你会马上发现更多堂而皇之的理由和借口鼓励你、 怂恿你、 盅惑你、安慰你,让你不继续跑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花葩山,一座小而不弱的山 !一座狡狡黠的山!

        花葩山晨运,让我悟出: 人生,必须一鼓作气。

       二十出头, 是精力过剩, 青春可以随意挥霍而丝毫不难堪的日子。 心血来潮,与朋友相约上半岛试探金山。

        金山, 郁郁葱葱,路不难走。 但是, 入山后, 整个蓝天都让高耸入云的灌木林遮闭了。在上山八九个钟头的行程中,我们有六七个钟头被封锁在林荫中天昏地略地赶路。先是长满苔鲜的、滑溜溜的石阶; 然后是湿漉漉、脏兮兮的黄泥路;然后是追踪前头登山者留下的时有时无、若隐若现的足迹;再然后,没路了。在没有路中开路、走路。

        队友们从有路走到没路,队友们从兴高采烈的引吭高歌走到一声不吭,闷着头喘着粗气。缺乏变化的行程让人感觉到乏味、冗长。 左脚与右脚惯性地重复交替,朝前迈进。唧唧的虫声与弥漫的山雾设置了氛围,让人对乏味与冗长有了新的体会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因为乏味,人不易为外物分心。 人的精神可以更单一集中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因为冗长,人可以作更透彻的内省,人的思考可以有更深邃的沉淀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这之后, 我又造访了大汉山。

        十多个队友走了十多天的路。 每天,山都设计了不同的题目为难我们、折磨我们、 处罚我们。 出题涵括的范围,可以是热带雨林的山山蛭,可以是渡河时铺满河床凹凸不平的、不友善的、刺人的礁石、贝壳,可以是悬崖峭壁的险峻, 可以是餐风宿雨的夜晚,更可以是十多个队友相处十多个朝夕所引发情感上的纠葛、意见上冲突、沟通上的短路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大汉山让入世不深的我知道人世间的复杂。

        大汉山也告诉我:山之所以壮,因为,山连着山。山之所以高,因为,山叠着山。



2   山  隔世的盟约


        又听说,人的一生,都在恋爱着一座山。

        隐士修持在終南出,帝王将相每年都庄严慎重地铺张着泰山春天的祭祀…… 是不是真的有一座山在前世与我结拜为弟兄,与我订下隔世的盟约?它, 在哪里?

        冥冥之中,我听见了山殷切的召唤。 寻山的足迹悠悠的向更远处延伸 ……

       瑞士的山,出了名的灵秀清幽,欢愉乐观地接送一批又一批的游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德国的山,黑森林处处。 山巅上残留的古堡,让人不由自主地滑进浪漫的童话世界,去等待风流倜傥的救世英雄、去等待睡美人和那么一个死寂世界的苏醒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希腊的奥林匹亚山,不只驻扎了 飞禽走兽,回绕着吉卜赛族群逍遥又孤单的牧歌。 这里, 更是希腊衮衮诸神缔结了传世的、热闹的、 而又纠缠不清恩恩怨怨的行公。

        泰缅边界的山区,日治时代血祭出冤孽深重的“死亡铁路“。 今天,山区依然贫困。夜间,无灯的、 窄小的马路上, 不时会冒出风驰电掣、超速驾驶的卡车“敢死队”,非法运载一批批砍伐的树树桐到外地赚外快。这原始又神秘的山区,至今,仍然笼罩着让人难受不安的瘴气。

        山,可以是地理,也可以是历史。

        是经济,也可以是政治。

        是幻梦,也是现实。



3   石山之歌


        人到中年,不再饶勇好斗。自知不论在体力上和意志上再也敌不过山的庞大永恒。

        人生的路,一如山路,走得崎岖坎坷、心力交瘁、意兴阑珊。

刚巧就在这个时刻, 我结识了一位住在乌敏岛的朋友。他三番四次的力邀:“空时,过来看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盛情难却,于是,也没多想什么,在一个多云的清晨,我涉水上了朋友简陋的、刚装上新引擎的甲板。 摇晃着风浪, 听任摆渡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朋友朴素的木屋建在海边,从屋里又架起木板向海面伸展,成了泊船的渡头。几天返璞归真的日子,我嬉水、听浪、垂钩、 捕螃蟹、网鱼、摸淡菜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我注意到离朋友家不远处,每天就近午餐与晚餐时分,总听到摇撼人心、 让人无可逃遁的、凄历的轰隆。朋友告诉我:那是采石场在炸石。

        傍晚,石场工人都下班了。无视于《闲人免进》的告示,我径自越过围栏, 闯入禁区。既然一向的循规蹈矩换回的仍然是遍体鳞伤,对于“危险”、“避开”与否,也都不有所谓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一群野狗见到我,条件反射地吠了起来。我没理会它们,只是在草丛中拾起一根枯枝,权充打狗棒。

        采石场里, 烟尘滚滚。 起重机、推士机、罗里转动着巨型的、骇人的轮胎。我没有撤退, 大块小块的花岗石稀疏的遗落在山路上,我看见山在同我招手。 我徐徐地提起脚步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没几分钟 ,我抵达山顶。站在一块硕大的花岗岩上放眼,鸟瞰采石场的全景。

        山像螺旋般张开, 中间开成了山谷,停放了几辆推土机,张着大铲收集炸开的花岗石。 罗厘沿着盘旋的山路把石头送出这人造的山谷,碾石机把大石块碾碎、处理完毕后,通过输送带在另外一端卸下,堆砌成一座座小山丘。

       罗厘把碎石送上海边的平底船, 石实从此离乡背井, 远走他方……

       石山,并不青翠。采石场“扎扎”的机械声早把鸟兽驱赶得无影无踪。 但是,这一 座山叫人惊心动魄,叫人过目不忘——因为它的坦白,因为它的真诚,因为它的不拘小节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有哪一座山会不珍惜装扮自己的植被?

        有哪一座山有勇气赤裸裸地敞开自己的肺腑?

        有哪一座山为了成全他人不介意一次又一次地剥落自己?

        倚在花岗石上,我的肌肤感受着石头每一寸的起伏与凹凸。山,在呼吸!

        凝视对面高耸的、被削直的、凜然屹立的山璧, 我想起爷爷额上道道的皱纹,我想到百年老树圈圈的年轮。

        泥砂究竟要经历几个世纪的压缩、固化,才凝聚成花岗石?

        花岗石究竟要无声无息地醋睡多少年才被发现、发掘?

        婴儿出世, 相伴的是“哇“一声脆弱的啼哭,而花岗石选择了一种激烈、让人目瞪口呆的方式,它是咆哮着探出头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山在咆哮,是为了倾泻积压了几辈子的委屈?还是山的每一个行动都只能是这么大气?我们以为山在咆哮,其实,那只不过是山在翻身起床时鼻子敏感打的一个喷嚏!



4   囚犯背负着山


        看着在石山结实的胸脯攀爬的筋脉,忽然,让我想起意大利雕刻家米开朗基罗的《因犯》, 奴隶扭曲着身躯,奋力挣扎, 像要挣脱石头无情的禁锢。石头冷冷的、顽强的、残酷的粘贴在囚犯背上,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囚犯苦苦的哀求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方面是竭力摆脱, 一方面是如影随形的贴拢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方面是金蟬脱壳的祈求,一方面是紧迫的追踪与纠缠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方面是蜕变与新生的向往,一方面是父权与传统的强势牢牢地控制挤压。

        许多人以为米开朗基罗的 《囚犯》 尚未完工,我不以为然。就因为石头与人体势均力敌的较量,,形成了僵持的局面。在僵持中,作品释放出力! 释放出能量 !释放出生命!

        我的心豁然开阔。生命要活得不朽,要活得多姿多彩,恐怕总得同磨难结伴而行, 生命与磨难是孪生兄弟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躺在硕大的花岗岩上,忍受着石头的凹凸把我刺痛。 两只山鹰乘着夕阳的余辉在上空滑翔。 麻雀、鸽子不可能停 留在这山头。 这石山,是属于山鹰的。

       山鹰。祝贺你! 你有独特的、骄人的审美追求。

    闭起眼,石山的各种声音忽然交响成一阙萧士塔高维契(Shostakovitch), 在和谐与不和谐之间显现了风格: 辽阔又细腻、 朴拙又充满智慧、深沉又充满活力、理性又多情、简单又浑然一气……



5   山的体念


        很早就听说,山是有生命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现在明白了,生命是与生俱来的,生命状态的呈现是不拘一格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听说,山是有个性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是的,山以它各自的性格,启发、教育、引导者它的仰慕者。

        又听说,人的一生都在恋爱着一座山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话,我将信将疑。但是,这却成了一股动力,让我很努力地去结识一座座山,让我很珍惜每一次与山的邂逅,让我甘苦自知地去朝拜种种的山以及感悟山的种种……

(完稿于1995年10月)

  风起   
      问松     
   黄嘉一 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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问松 四题

1  风起:人文相关
2  我思故我在:现象的思考
3  开卷:超越文字的阅读
4  浪迹:风的声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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